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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5日 星期六

夏夜在馬賽港的時候

堤岸外一排又一排的遊艇和帆船,高高低低的桅杆帆索,粗細不同的線條糾纏住海水與天空。正在穿越馬路的水手三三兩兩勾肩搭背,步履搖晃,對經過的重型機車後座上的妙齡女郎飛去口哨叫囂,隨手扔去一個空啤酒罐,柏油馬路上壓得嘎嘎響。咖啡店門外我和浮著萃沫的一杯濃縮咖啡,視線盡頭處的帆影……突然一陣清涼,蔚藍的天空不知何時飄來了一朵大烏雲,雲下雨柱又急又快。就像蓮蓬頭下一陣水瀑,不到幾步遠的水瀑外照樣烈日當空,好亮好亮的陽光。

腳下是任何一條對我來說同樣陌生的街道,卻像走在似曾相識的街口,直接走進了童年。鹹鹹的海風當中隱匿生物腺體的行蹤,尾隨魚腥味的一隻灰貓。與牠類似的路線,騷動血液中的謎底,藏在我心底的一個港灣,故事書裡的地中海。

2016年10月7日 星期五

有一夜在維多利亞港

夜深人靜一輛巡邏車呼嘯而過,漸去的警笛聲波。餘音沈寂後的室內,異於平常入睡前的片刻。捨不得就此昏天黑地睡著去。窗外,山影起伏,悄悄在掙脫隨形的天空?底下蜿蜒一路蒼茫的街燈外,盡頭幽暗的海水閃爍不定的浮光,彷彿溜出夢境的囈語,靜泊遠處的太平洋,平躺如大地一般,可以舉步走上去?

睡眼惺忪的窗口,住宅商辦高樓大廈,蹲踞夜暗裡疲憊了的巨獸,在牠腳下的人潮逐漸散去,悄悄收斂起來的一道視線……白天我在那裡閒逛,入夜的時候,遠遠地從太平山頂上看到了夕陽西下染紅的天邊,港灣碼頭披上輕紗似地映在了車窗玻璃上,纜車穿梭兩旁濃密樹蔭。到了山腰透光處,傾斜坡地相對海平面,山高水深半空中,車速一路向山底。虛無縹緲的腳下,懸宕窗外的視野,林蔭深處海天燈火的一角,令人屏息的夜色當中太平洋的一隅。

2016年7月19日 星期二

《潛行者》――欲望實現的門口前

斑駁的牆壁和門窗玻璃,離開起床後的老舊房子,他走進了一處看起來也差不多老舊的小酒館內。裡頭有一個作家和一個物理學教授在等著他來當嚮導,三個人一起出發前往某個區域――在《潛行者》Stalker,1979)片中,只有他知道如何冒著被軍方開槍擊斃等種種危險,潛入這個禁忌的區域,帶領人們到達位於區域中心的一個房間。進入該房間裡的人將會實現自己的欲望。

讀著一本書,側坐在窗前雙腳不良於行的小女孩,潛行者的女兒,輕輕放下手上的書,在心底默唸著俄國詩人圖契夫(Fyodor Tyutchev的詩:

2016年5月27日 星期五

忽然想讀一讀卡夫卡

對著一個問句,要求回應的留言,隱約有點咄咄逼人,儘管意向不確定,也真實不起來的任何企圖,看著電腦螢幕,浮沉腦海中各種回答或回問的可能,在等成行字句打上去?有些詫異這之間的反差,覺得自己像怪物,過於複雜,對應極為平常並且無俚頭的一個句子。

關機的時候,依稀聽見不遠處傳來狗的嗥叫,正朝這個方向過來。叫聲細長還有點淒厲,不過沒有伴隨奮力在掙脫什麼,如舒伯特的冬之旅,曲中一段描述繫住吠狗的鐵鍊,夜深人靜嘎啦嘎啦響。(Die Winterreise, D.911, Op.89, Im Dorfe)故事書裡的鄉野奇談常常繪聲繪影,把吹狗擂描寫得令人毛骨悚然。比較好奇的是大樓外的這隻會叫多久,牠的聲帶會不會遭到什麼不測。探出窗外,還沒看到任何狗的身影,充耳附近某個鄰居怒不可遏正爆開連串詛咒唾罵。

2016年5月1日 星期日

菩提樹

沿街一棵一棵伸向天空去的樹枝樹椏,上頭未落盡的殘葉。對面不遠處有幢大樓的店面,門口上方的跑馬燈亮著一排醒目紅字:「思想,哲學,潛力……」好久沒看過這幾個字了,除了出現在書本上。接下來後面介紹的是,專門協助治療矯正兒童的醫院或診所名稱。會打上思想哲學等字,儼然是在利用符號可能達到的廣告效果。由於腦袋,還由於因為是小孩子,有必要讓人,至少讓父母以為有可能是和天才天賦等能力有關天才和不正常偶爾混淆一下,像流行在市面上早已進口不少罕見的病名,標示與眾不同的身心症狀的同時,暗示在才智方面,不管其他什麼障礙,智商高值得擁有一個病名,值得就醫洽詢取得認證。那麼一般不生病的都在做什麼了,智力不缺衣食不缺又財富在身的話,也就是有能力自行消耗生存,但除了吃喝嫖賭,會注意到思不思想嗎?

地面上到處是落葉,樹幹上繫掛一塊木牌寫著樹名:菩提樹。記得國中時的教室門窗外,校園中庭綠汪汪一片,住著數十棵大樹,據說是當時日本人種下至今。陽光從天空掉進叢葉當中,聽得見嬉戲的沙沙響,都映在了窗玻璃上。忘了誰說過那些是菩提樹。不管什麼樹,在十三歲的眼睛裡,所有的樹不都一個樣子都叫作樹。感到好奇的是給樹取了個名字,就能夠辨別出它們之間有所不同?光靠那看上去,怎麼樣都差不多的葉子,綠油油的一片,不過是形狀大小顏色不盡相同。如果有人長大想要去考植物系的話,要如何對付這麼多外型看起來大同小異的分類?

2016年2月24日 星期三

《威尼斯之死》―― 綠的灰的水

像是在閱讀,螢幕上的影像,光波粼粼閃耀著,白色沙灘上架在一旁為遊客拍照的攝影機,樂音揭開一望無際的天空海水,維斯康提Luchino Visconti威尼斯之死Morte a Venezia,1971)長久以來在我記憶中,那波動海面上、瀉湖沙灘上漫天迷霧似的陽光,背光一步一步接近海浪的少年身影,伸長的左手臂,指尖盡頭處,光線隱身所在……彷彿不在場,以著某種悄悄在離去的步調,飄忽其間……已經無法延伸去的視線,直到最後,那未現身鏡頭前的光源撤去了沙上的影子。留下馬勒Gustav Mahler)的第五號交響曲的樂音。究竟是什麼在不斷地悄悄離去?每隔相當時間我會想重看影片,重返威尼斯。

根據德國作家托馬斯曼Thomas Mann的同名小說改編,書中的作家在電影中是個音樂家。維斯康堤認為,托馬斯曼幾乎參照音樂家馬勒的生平寫下了這本小說。書裡一開始即描述所陷的困境,某種逃離的衝動,強烈地意識到「對於遠和新的嚮往,渴望解放、卸去負重、和遺忘……」(diese Sehnsucht ins Ferne und Neue, diese Begierde nach Befreiung, Entbürdung und Vergessen... )逃離自己的作品,逃離冷掉硬掉的工作場所,片的主角 Gustav Aschenbach(由狄保加飾演)隻身旅遊來到了威尼斯。經歷了旅途上的不適,在他下榻的位在麗都島的渡假酒店的休息廳裡坐了下來,邊瀏覽手上報紙,邊觀察在旁盛裝等候享用晚餐的旅客,輕聲交談走動……再引不起些微注意,當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與家人在一起,神情與周遭截然不同,穿一身白色英國水手裝的  Tadzio ――來自波蘭的少年,靠坐在椅上,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多餘的心緒或表情。等到母親出現,起身跟著家人經過他面前,走向門口,步出去之前 Tadzio 轉過頭來,目光對著仍坐在廳內的他。